译著(罗素)《宗教与科学》第十章 结论(全书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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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交者: 霍林河 于 September 07, 2001 21:38:08:

第十章 结论

在以前各章,我们简要地追述了过去四个世纪中神学与科学之间引人注目的冲突,
并且试图评价现代科学对于当代神学的意义。我们看到,从哥白尼时代开始,在每
一次科学与神学的冲突中,科学都是最终的胜利者。我们也注意到,每当卷入实际
问题时,比如对待巫术和医学的问题,科学的立场是为了减少苦难,而宗教则鼓励
人类自然的凶残本性。与宗教相反,迄今为止科学观念的传播,无可非议地造福了
人类。

但是现在的问题是,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,以下两点是这个新时代的标
记:首先,科学技术的影响,正在超越科学思维所引起的变化;其次,新兴宗教正
在取代基督教的地位,而且它们正在重复基督教已经悔悟的错误。

科学思维的态度是谨慎的、试探性的并且逐步前进的,它从来不自以为已经掌握了
全部真理,即使对最好的理论它也不认为是完全正确的。它知道,每一个原理迟早
都需要修正,而这些必要修正的实现,则有赖于自由研究和讨论的环境。理论科学
孕育了科学技术的发展,但是科学技术却不象理论那样抽象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在
本世纪引发了物理学的革命,但是基于经典物理学的发明创造仍然是令人满意的。
电在工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的应用,比如它在发电厂、广播和照明上的应用,是在
克拉克·麦克斯韦(Clark Maxwell)六十年前出版的著作的基础上完成的,尽管我们
知道克拉克·麦克斯韦观点在许多方面是不完善的,但是这些发明却依然产生着效
益。因此,应用科学技术的实用专家们,尤其是雇用那些专家的政府和大型企业,
持有一种与科学家非常不同的态度,充斥在这种态度之中的是:夜郎自大,以为自
己拥有了无限制的能力;喜欢做傲慢无礼的断言;偏爱于摆布包括人体在内的物体
的喜悦。这是与科学的态度背道而驰的,然而无法否认的是,正是科学自己助长了
这种态度。

科学技术带来的后果也不完全都是有益的。一方面,它们增加了战争武器的毁灭性,
解放了从事和平生产的人力,使他们可以直接参与战斗或者参加军工生产。另一方
面,劳动生产力的增加,使依赖短缺奇货的旧经济难以存在,新观念的强烈冲击使
古老的文明失去平衡,它把中国引向动乱,把日本推入建立在西方模式之上的残酷
的军国主义道路,让俄国滋长了建立新经济制度的野心,使德国进入一种维护旧体
系的狂妄尝试。我们这个时代的这些邪恶,都部分地与科学技术有关,因而最终与
科学有关。

尽管在某些前沿仍然有偶而的冲突,科学与宗教的战争已经趋于结束,而且我相信
多数基督徒都会承认,他们的宗教通过这场战争而获益非浅。通过清除了从野蛮时
代继承来的非基本教义,基督教得到了净化,它几乎完全克服了迫害的欲望。即使
在最自由的基督徒中,有一种道德原则仍然是有价值的:接受基督的教导,我们应
该爱我们的邻居,尽管独立的个人不再被称为一个灵魂,但是他的身上依然存在某
种值得尊敬的东西。基督徒应该反对战争,正在成为教会中一种日益增加的信念。


正当旧宗教从自己的净化中获得益处的时候,新的宗教却正在兴起,它充满了热血
青年的迫害狂热,以加里略时代教廷的顽固态度向科学宣战。如果你胆敢在德国坚
持基督是犹太人,或者在俄国坚持原子只是一系列事件而已、不再具有实在的含义,
那么你将受到严重的惩罚──大概名义上只是经济上的、而不是法律上的,但是却
都是非常严厉的。在德国和俄国,对知识分子迫害的严厉程度,已经远远超出了过
去二百五十年间任何教会的劣行。

现在,科学受到的首当其冲的、直接的迫害是经济上的。作为一个历来非常宽容的
国家,在今日的英国,尽管一个人的经济观点可能是政府所反感的,但是只要他不
公开发表,或者仅仅限于在限定长度的书中出版,他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。但是即
使在英国,如果一个人在讲话中、或者在廉价的小册子里发表共产主义的观点,他
将面临失去生计甚至坐牢的危险。根据最近的一个法令(尽管它还没有全面实施),
不仅那些政府认为有煽动性作品的作者,就是任何持有那些作品的人,也都应该受
到惩罚,依据是他可能用它来损坏对陛下权力的忠诚。

在德国和俄国,正统有一个比广义的定义,对非正统惩罚的程度也是很不一样的。
在这两个国家,都有一个由政府颁发的正统教条,那些公开对此表示不同意见的人,
即使无性命之忧,却也面临被送进集中营的牢狱之灾。当然,在一个国家正统的东
西,在另外一个国家则是异端,如果一个人可以逃到另外一个国家,他在那里就会
被当作英雄来欢迎。但是他们所奉行的都是教廷的原理:发扬真理的唯一方法,是
彻底的阐述什么是真理,而对那些不同意的人加以惩罚。科学与教会冲突的历史表
明,这种原理是错误的。现在我们都相信,迫害加里略的人并不知道全部真理,但
是我们当中的某些人,似乎对希特勒和斯大林就不那么清除。

不幸的是,执迷与毫不宽容的立场在两个阵营中都有所升高。如果有这样一个国家,
科学迫害着基督徒,大概加里略的朋友们将不会反对所有的不宽容,而仅仅会抗议
对方的严厉。在那种情况下,加里略的朋友们已经把他的原理变成了教条,而证明
了加里略和教廷都是错误的爱因斯坦,将被双方所追剿,而无处躲藏。

与过去不同,我们今天的压制应该仅仅限于政治上的,为了社会的普遍利益,应该
容许新的真理的自由传播。

首先,由于无法知道一个新的原理是否正确,给予新的真理以自由也就意味着容许
犯错误的自由。现在,在德国和俄国,这些普遍的原理正在遭受责难,而在其它地
方也没有得到充分的承认。

今天,思想自由正面临着自1660以来最严重的威胁,但是这种威胁不是来自于基督
教会,而是来源于政府。对现代无政府的混乱状态的恐惧,使政府得以确立它神圣
不可侵犯的地位,而在过去这种地位是属于宗教当局的。奋起对抗这种新形式的迫
害,而不是沉醉于庆祝旧形式迫害衰败的喜悦,是科学家以及一切尊重科学的人们
的鲜明使命。这种使命感不应该由于对迫害者秉持的某种原理的喜爱而减轻。对共
产主义的喜爱,不应该使我们对发生在俄国的恶行视若无睹,我们可能认为,一个
不能容忍对其教条进行批评的政权,阻碍的仅仅是意识形态的、而不是经济的发展,
这种托词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。路德对天主教赎罪教条的攻击,给教皇造成了重大
的经济损失;亨利八世的反叛,使他损失了自亨利三世时就享有的大量的税收。依
丽莎白与罗马天主教为敌,是因为后者企图以苏格兰的玛莉皇后(Mary Queen of Scots)
或者菲力普(Philip)二世取代她。科学削弱了教会对人的精神控制,最终导致在许
多国家中没收了教会的财产。政治和经济的动机始终是制造迫害的原因,可能还是
主要原因。

无论如何,以任何借口进行思想迫害的行径都是应该受到反对的,因为没有人了解
全部真理,新的真理的发现有赖于自由的讨论,而压制自由讨论则使新的真理难以
发现。从长远的观点看,真理的获得将增加人类的福祉,而错误将给人类造成不幸。
新真理的发现,总会给既得利益者带来不便。新教的关于星期五不必禁食的教条,
遭到了伊丽莎白时代鱼贩子的强烈反对,就是因为它是一种新的认知。反过来说,
对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厌恶,也不应该使我们放纵在德国发生的对它的信仰者的
野蛮镇压。那些在思想自由的国家里生活的学科家,应该站出来公正地表明,他们
不喜欢其它地方发生的剥夺思想自由权力的事情,无论它是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的。


把思想自由当作个人生活重要组成部份的人可能是少数,但是他们却是对人类未来
最重要的人。我们已经看到了哥白尼、加里略和达尔文在人类历史中的重要性,我
们不能设想今后就再也不会产生象他们这样的人。如果对他们的工作加以阻止,并
且抵毁他们的影响,人类将面对萧条,继之而来的将是新的黑暗时代,就象古代灿
烂文明时期之后的黑暗时代一样。新的真理常常会带来某些困扰,特别是对那些权
力所有者们更是这样,但是,人类在冗长的残暴和顽迷不化的记录中,新的真理却
正是我们这个具有智慧、而又琢磨不定的物种所取得的最大成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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